世界银行行长罗伯特.B.佐利克访华
中外记者招待会
2008年12月15日
根据录音整理翻译
主持人：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是世界银行中国局局长杜大伟。我很抱歉我们迟到了。
我很高兴介绍世界银行行长罗伯特.B.佐利克先生。他抵达中国后直接先去了四川，访问了北川县，在北京他有一系列会晤。
他先讲几句开场白，然后可以接受提问。请在提问时先介绍一下您自己和您所代表的媒体。
佐利克先生：首先，感谢各位光临。
正如杜大伟所说，昨天我有机会访问了四川省。你们有些人可能知道，在5.12大地震后，我们的团队立刻提供了我们在协助震后重建方面的国际经验。
以早期的合作为基础，我们与政府商定为四川省和甘肃省提供一笔7.1亿美元的贷款，项目的内容广泛，包括从公路建设到卫生设施、学校和环境卫生各方面的活动。
所以，我想亲眼看看地震灾区的情况，因为从外界可以读到有关破坏情况的报道，可以看到图片，但亲眼看到这个悲剧性灾难造成的后果，仍是令人震撼的。
我们也有一些直接的经历，因为我们在成都有一个国际金融公司办事处，我们的员工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但我为他们感到骄傲，他们坚持工作，与他们的民营企业客户联系，使我们能够通过私营部门支持恢复重建。
冯桂婷常驻香港、负责整个地区，她到成都待了一个月，就地帮助我们的员工。我们在成都和北京讨论的一个话题是我们怎样帮助中小企业的恢复进程。
我在四川看到的坚韧不拔的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去过世界各地许多试图从自然灾害中恢复的地方。这里有一种伟大的合作态度。
我见到一些山东省的人士，他们在进行对口支援。除了考察地址废墟外，我还访问了一个临时居民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除了板房区外，我还访问了一所学校、一所医院以及其设施，这些都是为了让灾民生活得更好一些，因为他们还要在那里住上一年以上。
今天，我开始了在北京的三天经济会谈。我的主要目的是倾听中国同事的意见，了解他们对经济危机和中国的对策的看法。
我有机会在胡锦涛主席到华盛顿访问时短暂会晤了他，还有王岐山副总理。所以此次是建立在那次交流的基础上的。我也有兴趣了解经济复苏工作怎样与中国十一五规划中的经济再平衡计划联系起来。
我认为此刻中国能够帮助支持世界经济的最佳方式就是通过中国所作的加强自身增长和恢复的努力。
在我来华之前，我已读过关于已采取的财政和货币措施对报道，但通过会谈，我对政府开展的各项活动，以一种灵活的方式应对出现的问题，有了更好的了解。
虽然国际报道关注的是中国投资增加基础设施建设和技术开发，但我发现这个规划还包括其他一些重要内容，包括永久性减税，消费者补贴（特别是农村地区），加强政府对社会保障体系的支持。但是总的来说，我们在全球经济问题上交换意见时，一致同意2009年将会是非常困难的一年，包括相当大的不确定性。所以，各国在今天采取行动的同时，他们也需要对未来保持灵活性。
在讨论中，我们也谈到了20国集团过程。戈登Ÿ布朗首相将在4月2日主持峰会，这是华盛顿峰会的后续。我很高兴中国官员强调他们感到国际合作是恢复全球信心的一个关键性要素。我们谈到了国际贸易体系和防止保护主义的重要性。我们也讨论了中国和世界银行的其他合作领域，其中重要的包括我们在加强环境和能效以及植树造林方面提供的支持，因为除了经济挑战外，2009年对于气候变化议程也将是重要的一年，导向哥本哈根会议。
最后，我们谈到世界银行与中国在第三国的合作。我们开始在非洲、太平洋群岛和东南亚开展一些合作。其中有些涉及到国际金融公司，他们是我们的私营部门团队，支持中国对外投资，但也包括加强贸易联系和知识转让。中国在减贫方面一直是世界上的领先者，从这方面的经验中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杜大伟局长写了一篇关于非洲向中国学习的很有意思的论著。
所以，在所有这些方面，我看到对中国作为国际社会的一个利益攸关者的力量的肯定，作为世界银行的一个出色的合作伙伴的肯定。在未来两天，我将会晤其他政府官员，我有一场和私营部门代表的座谈，我在北京大学还有一场活动，因为我上次去了清华大学。
我必须说当我会见中国毕业生和大学生时，总是留下深刻印象。但是这次我要去北京大学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因为我们的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过去主管那个中心。我期待着会见大学生。
主持人：好，提问从中间开始。
佐利克先生：请介绍一下您是哪家媒体。
记者提问：我来自新浪网。我很幸运向行长先生提出第一个问题。刚才您提到世行要向四川省提供7.1亿美元贷款，帮助进行灾后重建。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但这是一个在特殊情况下针对特殊地区的特殊贷款。
我的问题比较宏观，在目前的全球经济危机背景下，中国依然能保持8%的增长率，这是一件好事，但由于某些结构性的制约，中小企业实际上面临着特别困难的形势，我们也看到一些在沿海城市打工的农民工的返乡现象。
我的问题是，世界银行是否有计划支持中小企业，特别是帮助那些下岗失业的工人，帮助包括农民工在内的弱势群体？如果有，是什么样的计划？为此提供的贷款规模有多大？如果没有这方面的贷款，是否有计划以其他方式帮助他们？
佐利克先生：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也是我在四川和北京的会谈中提出的问题。这一点我们的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也提醒过我，因为在这场经济危机中，我们试图帮助各国建立社会安全网。正如林毅夫所强调的，最好的社会安全网就是就业。
信贷紧缩时的危险是针对较小企业的贷款可能是被削减的对象。因为这些是私营部门企业，所以我们试图通过我们的私营部门机构国际金融公司来支持他们。国际金融公司在中国已有20亿美元的投资，我们试图集中在效益更广泛的部门。多年来，我们在中国一直关注金融部门。我们和一些商业银行一起做一些投资项目，并非四大政策银行，而是他们之下的12家银行。我们试图帮助他们发展向中小企业贷款以及能效项目贷款的能力。
随着银行部门更充分地发展，我们试图与国际合作伙伴和中国合作，开展小额信贷和其它贷款服务。
我去年在四川时考察了一个项目点，我们在那里与德国开发银行等合作伙伴一起帮助开发小额贷款。
在世界银行方面，我们也尝试帮助解决制约小额信贷的政策限制。中国过去有利率上限，限制了开发小额贷款的能力。在我们所开展的一些工作的基础上，我相信中国人民银行部分取消了上限。所以，这是一个好例子，说明世行怎样兼顾政策领域，同时也在私营部门通过贷款帮助建立这种能力。
如果你想多了解一些，我相信冯桂婷可以在会后向你更多地介绍我们的这项业务。
主持人：那边。
记者提问：我来自经济观察报。您刚才提到国际贸易体系。现在世贸组织刚刚宣布今年将不再召开多哈回合部长级会议。在全球经济衰退这种情况下，您是否还对多哈回合抱有期望？您认为奥巴马政府明年会再给多哈回合一个机会吗？谢谢。
佐利克先生：我一直都在公开场合说，我们面前摆着一个很好的多哈协议可以完成，可以减少农业补贴，开放农产品和制造品市场。而且也需要扩大服务业，但这将放在谈判的下一个阶段。
但是这样说过之后，我不会低估让150多个国家对这样一个协议达成一致的难度。而且坦率地说，我认为让这个可能达成的协议白白溜走是令人遗憾的。
在华盛顿的20国集团首脑峰会上，我强调指出这个协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因为在经济放缓的情况下，我们可能看到出现保护主义的迹象。在北京的会谈中，我也特别提到这一点，因为贸易对于中国的发展非常重要，保护主义会对中国造成沉重打击。
至于美国下届政府，让他们上任后再评说似乎才公平。但我知道新当选总统奥巴马很重视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也承认实现成功的多哈回合的价值，以及已经完成但尚未通过国会批准的一些双边协议，不仅涉及到哥伦比亚、巴拿马和拉丁美洲，还有亚洲的韩国。
主持人：这边这位先生。
记者提问：行长先生，我来自潇湘晨报。刚才您提到您明天去北京大学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今年5月您任命林毅夫为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当时您提到林毅夫将会为世界银行带来特殊的技能和经验。现在时间已过去半年，您对林毅夫先生的表现有何评价？您会给他打多少分？
佐利克先生：我十分高兴他加入世行。他作为一名学者，也作为发展经济学领域的一名实践者，拥有非常令人尊敬的业绩记录。
因为我没有受过正式的经济学训练，所以我十分珍视与出色的经济学家的交流，他们可以用深入浅出的语言来诠释复杂的问题。林毅夫和中国局局长杜大伟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有时我喜欢和他们探讨一些我有过的市场经验。我举一个实际例子。
我们讨论在这场经济危机中帮助发展中国家的问题，林毅夫强调了根据中国97、98年的经验，以及东亚经验的一些核心要素，包括建立有针对性的社会安全网的重要性，在失业的时候帮助最弱势的群体。
第二，正如中国1998年所做的，基础设施投资既能创造就业，也能为未来增长打下基础。
第三，正如我的同事所提到的，小企业发展的重要性。
这三点我们目前都在试图纳入到我们的国别政策里。
但是，林毅夫还带来另一个特别的好处，那就是我希望从发展中国家吸引更多的高级官员。所以，在10月份召开世行年会时，当我警告一些发展中国家注意全球放缓的风险时，有些国家提出他们是否应该保持市场政策的问题。我没有自己回答，而是让林毅夫去回答他们，因为坦率地说，由一个来自发达国家的美国人谈市场政策是一回事，由一位中国发展经济学家来谈是另一回事，这也反映了世界银行的某些优势，因为我们有来自160个不同国家的人在世行工作。
这样，我们在一起工作时，就能够把多元化的经验带给全球各地的其他国家，这就增加了我们的整体价值。所以，林毅夫是我们团队的一个关键成员，也是一位非常可敬的人。如果要加班加点的话，有这样一些人陪伴也很惬意。
可别报道呵，要不他就该要求加薪了。（全场笑声）
主持人：右边这位女士。
记者提问：我是来自韩国媒体的。我想问一个比较宏观的问题。刚刚拜读过关于挑战的论著，我搞不明白您把中国形容为一个负责任的利益攸关者，你是要求中国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利益攸关者，还是称赞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利益攸关者？
几年过去了，您如何评估中国的整个经济政治形势……（听不清），在达到您关于成为负责任的利益攸关者的要求方面进展如何？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世界银行预测中国2008年的经济增长为8%，但许多经济学家认为太理想化了。香港的皇家荷兰银行的班森Ÿ范多夫（音译）甚至把预测数字调低到接近5%。
因此，现实地说，你们的依据是什么？在评价中国和实现目标方面你们的乐观来自哪里？您预期会有哪些挑战？谢谢。
佐利克先生：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
我们对中国的增长预测是7.5%，不是8%。（全场笑声）
佐利克先生：我相信杜大伟可以更详细地向您介绍这方面的内容。但你会发现有些估计低于这个数，有些高于这个数。
正如我昨天所说的，我认为预测总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尤其是在目前这种环境中，部分原因是最终的数字将取决于你尚不能预测到的一系列变量，包括中国采取的国内政策措施，其他国家可能可能采取的政策措施，这些都会影响世界经济。
所以，我来解释一下我会怎么来利用预测。我不会过于沉溺于准确的数字，而是去看趋势和变化的程度，我看到的是大幅的增速放缓。杜大伟告诉我说今天又发布了一些数据，关于用电和其它工业生产的数字，就证明了这一点。这将会构成失业的挑战，还有农民工从沿海返回内地的挑战，这就是为什么政府正在采取我在开场白里所提到一些措施。我不能代表他们，但我确实有一种感觉，就是他们保持着政策灵活性，根据事态发展的方向而加以调整。
无论是中国还是全球，我认为每个人都认识到2009年 的头6个月将会是非常困难的。
至于您关于中国在国际社会中作为利益攸关者的作用的问题，我认为采取了一些重要的步骤，它们反映了我在讲话时试图诠释的概念，那就是作为一个利益攸关者，有一些步骤是符合中国及其他国家的共同利益的。
例如，关于我提到的刺激中国的增长对于全球增长是利好。上周末代中日韩会议再次展现了东亚的合作。
去年中国宣布第一次为针对最贫困国家的国际开发协会捐资，3千万美元的捐赠不算多，但它是一个过程开始的好迹象。
正如我今年以及去年访问时所提到的，我花了很多时间谈关于我们这样才能与中国在第三国开展合作的问题。我猜想与5年前世界银行行长来访时会是不同的。
所以，我们谈到的许多变化反映出中国的成功。在环境和气候变化领域，中国人民也希望有一个更干净的环境。在世界银行，我们试图与各国合作来鼓励这种双赢的可能性。
我可以补充说，我们与韩国也是一样，韩国是国际开发协会非常慷慨的捐资国。
主持人：我们还有时间提最后一个问题。后面那位穿白毛衣的女士。
记者提问：我来自小康杂志社。刚才，您提到2009年将是世界经济非常困难的一年。根据您的看法，将会影响世界经济的最不确定的因素是什么？在多大程度上会影响世界银行的改革？中国将会起什么作用？
佐利克先生：我没见过《小康》杂志，不过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特别是在圣诞节前。（全场笑声）
对于您的第一个关于最大的危险的问题，我恐怕可以想到两个。
我们处在一个非常不确定的时期，在私人金融市场，信贷体系仍然不能有效地工作。尽管政府通过他们的货币政策创造了大量的流动性，但金融机构对交易对手风险仍然不放心。
所以，在2009年期间，重要的是重新建立私营金融机构的贷款能力，因为否则就会出现多重收缩。
第二，在世界银行，我最关心的是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最贫困国家，因为在目前这样的危机时期，往往最脆弱的国家受打击最大，最缺少缓冲能力。随着世界各地失业率上升，这个问题会更加严重，有可能会导致社会和政治动荡，就像去年食品价格上涨后出现的情况。所以，我们努力利用我们世界银行集团的资源，来帮助那些最弱势的国家，并采取一种有助于从其他渠道调动援助的方式。
第三，我担心随着各国降价打折，失业率上升，就会出现保护主义抬头。
现在，这可能听起来很悲观，但这是为什么各国政府——无论是中国、欧洲还是美国、日本——的合作行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我想您的第二个问题是世界银行能够做什么？
我们有各种不同的工具。对于78个最贫困国家，我们有国际开发协会的资金，提供赠款或长期无息贷款。每三年我们就必须为国际开发协会增资而努力，因为资金用作赠款或长期贷款。我在世界银行集团任职的第一年间，我们设法筹措了420亿美元，在今后三年用于这些最贫困国家。我们试图在使用这些资金方面前紧后松——包括通过一个机制，我们执董会上周刚刚通过快速程序拨付了20亿美元。
第二，对于经济情况较好的发展中国家，我们有国家复兴开发银行贷款。大约一个月前，我宣布我们有财力可以在未来三年增加一千亿美元贷款。
第三，我们有私营部门机构国际金融公司，我们提出一些方面的动议，比如支持贸易融资，支持失去资金来源的可行的基础设施项目，以及贫困国家的银行注资。
我们也建立了一些其他的机制，例如12亿美元的快速融资基金，用于建立安全网解决饥饿和营养不良，我们目前还在建立另一项基金，为贫困人口提供能源。这些都是为利用我们的资源作为杠杆以便从尤其是发达国家获得捐助来资助最急需的国家。
第三，中国能做什么。我认为中国能够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采取保持增长的政策。
在9、10月份危机深化之前，中国和其它一些大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多重增长极，在国际经济中创造了更大的平衡。
此外，我认为对于中国而言，重要的是维护市场开放。在我今天的会谈中，部长们都明确表示他们希望保持中国对其他国家的进口开放。
然后可能还有其他特别的项目，比如我刚才提到的那些项目，我们可以和中国合作来支持其他发展中国家。
所以，我认为中国实际上已经采取了一些重要步骤。在华盛顿20国集团峰会前，中国宣布了经济扩张计划，得到全球的广泛好评。
最后，我想说，我在这个时候来中国的一个原因是想更多地了解中国的情况，政府的恢复计划，以及对国际经济的看法。
在此，我只想说，大家都不惜拿出时间，我们进行了非常好的会谈，还安排了更多的会谈，我知道大家都很忙，非常感谢光临。
